我记忆中的婶娘

  我没敢看婶娘冰冻的容颜,只是微微记得她全身肿胀,在冰冷的棺木中间冻的十分僵硬。  我好想婶娘!  婶娘肥肥的胖胖的,人有一些痴愚。在家吃饭的时候总爱吃肥肉,我问她肥肉有什么好吃的,她张开大嘴露出两颗大大的板牙笑嘻嘻的说:“小孩子家懂什么?肥肉爽滑...

  我没敢看婶娘冰冻的容颜,只是微微记得她全身肿胀,在冰冷的棺木中间冻的十分僵硬。

  我好想婶娘!

  婶娘肥肥的胖胖的,人有一些痴愚。在家吃饭的时候总爱吃肥肉,我问她肥肉有什么好吃的,她张开大嘴露出两颗大大的板牙笑嘻嘻的说:“小孩子家懂什么?肥肉爽滑,最是好东西了。”

  我嗤笑她的呆愚,又总是爱捡鸡屁股吃,每次奶奶杀鸡,我吃鸡腿,鸡屁股是婶娘的。

  这是我们的约定。

  长大以后,读书总是调皮的,于是父亲老是收拾我。

  我老往奶奶家跑,婶娘就会看见我,笑嘻嘻的,一口咬下一块大红薯。

  奶奶总是爱唠叨,你小时候都是婶娘带大的,为这事她老是和李叔叔打架。

  我说长大以后我要养婶娘。

  婶娘笑起来像是一个憨憨的猪。

  后来李叔叔出去务工。不愿意带着婶娘出去,不喜欢婶娘大手大脚。

  那个时候我恍惚之间已经明白了好多的事情,人们每次和爷爷有了过节之后别人总是喜欢骂婶娘是一个二货,没人要的二手货。

  我记得金毛是一个狗儿,它老是这个时候叫唤着。汪!汪!汪!

  我说婶娘你别管他,这老货见谁都骂人。

  爷爷总是在赶集的时候买上一些酒菜,这个时候他总会在村口中大声喊道。

  “崽崽儿!去跟你二娘带过去。”

  有时候我,奶奶,还有爷爷,婶娘在一起吃饭。爷爷喜欢讲地主老财的故事。

  原来我们这儿叫做狐狸屋脊,有个地主叫做周大汉,这周大汉为人十分的甲(吝啬)。总是一副假善人的模样,其实暗地里就是一个扒灰的家伙。

  他家是一个高门大院,平常是不会有人敢去的。只是每年到了过节的时候,按照惯例是要请客人的。

  只是这一回不知道他家的厨子怎么触到了霉头,在端菜的时候恰恰遇见了周大汉。这人吸着水烟,大拇指上带着碧绿大扳指。看见厨子热气腾腾的门槛肉十分香甜,顿时眼珠一转。趁着厨子不注意在门槛肉山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。

  “刘三,你个背时砍老壳的,肉弄好了没有。”

  刘三哈着腰出得门来,却是发现周大汉笑眯眯的站在门后,他急忙将放在桌子上的门槛肉端了出去。周大汉慢悠悠的门槛肉上下的碗打开一看,顿时勃然大怒。

  “刘三,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工钱开少了,啷个在肉山吐口水,你个扒灰的东西。”

  刘三急忙跪在地上发誓赌咒却是没有半点的办法,最后还是求着我家的太爷爷的父亲才放过了他。

  克扣了刘三的工钱,还有盘大大的门槛肉,周大汉tian着笑容送走了太爷爷的父亲,吸着水烟回去了。

  一别就是一百年,一百年沧海变幻,其中又不知道变化了什么?

  婶娘的第一段婚姻是不幸的,一个男人在一个夜晚霸占了她之后却是得不到爷爷的认可,婶娘无法反抗命运,任由爷爷安排到了另一个男人家中。

  那个时候怀着好大的一个孩子!

  爷爷不允许家门中出现未有过门便有孩子的女子。

  那一年,婶娘生死相隔,两个世界断了她的婚姻之路,断了她的生育之力。

  失去了孩子,三个男人,这就是婶娘的前半生。

  我从来都没有为婶娘哭过,即使婶娘在冰冷的棺木中间。那一刻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许哭,即使眼泪在眼眶中不断鼓动,为了不让眼泪流下,自己硬是半个小时不眨一下眼睛。

  婶娘喜欢在肉中放上很多的老陈醋,我说婶娘你炒肉放上这么多的老陈醋该干什么。不好吃。婶娘笑着给我乘了一碗米饭。

  她说:“崽崽儿,家中没有猪油,只好将就一下了。放多了盐不好吃。”

  奶奶年轻的时候赶上了大饥荒,身子不好。吃了很多的药。那个时候怀着婶娘。

  婶娘家中有一条狗,狗是我养大的。我叫他肥仔。后来奶奶觉得婶娘一个人在家实在是不安全,就把狗儿送了过去。

  肥仔过去了半年瘦了一半!

  一年之后,婶娘神神秘秘的来到我家将一大块炒好的瘦肉摆放在我的面前。

  “崽崽儿,最喜欢吃瘦肉了,看看好不好吃。”

  我尝了尝味道,觉得不是猪肉。

  我说不好吃。

  婶娘皱着眉头说我已经洗了很多遍了。应该没有味道了。

  我立刻警觉的问道:“什么肉?不会是死猪肉吧。”农村有吃死猪肉的习惯。

  “狗肉。”

  “谁的狗?”

  “肥仔被人毒死了。我见扔了怪可惜的,洗了好多遍。”

  那一天我不高兴,真的很不高兴。

  春耕时分,婶娘想叫我去帮他种田,我不去,爷爷威胁我说不去打死我。

  我在婶娘的田埂上咬着野草躺了一天。

  我最怕爷爷了。

  我嘲笑婶娘一大片水田种了一小片,歪歪扭扭的像是一个蚯蚓。同时不断有摘下去的秧苗浮到水上来。

  婶娘骂道:“龟儿不帮我忙。”

  我说累,不想动。

  回到家之后,我对奶奶说我干了一天的活,好累,奶奶给我煮了三个鸡蛋。

  每每想起婶娘背后歪歪溜溜的一地秧苗,眼前总是一个背靠着田坎的少年眼前望着天边的流云.....

  我知道婶娘不会怪我的,只是哪儿一地的野草荒芜的有一个人高,婶娘一个人在哪儿艰难的挑着一百斤左右的肥料,肥胖的身躯悄然滴落了一滴一滴斗大的汗水。

  婶娘老了!

  后来,婶娘家的李叔叔回来了,李叔叔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水果糖回家过年。

  他们在一起吃了过饭,从那以后,李叔叔一直在他母亲的家中。

  大年初一我去叫婶娘吃饭,婶娘说不去,我说为什么,婶娘指着水果糖说去了之后那个人会将糖带走的。

  她说:“崽崽儿,回去吧,婶娘今年不回娘家了。”

  那个时候,我年纪已经不小了,我说婶娘爷爷在家也买了很多的好吃的,有花生,还有大白兔奶糖,还有苹果,好大一个的。”

  婶娘不回去,隔着三条田埂的长度我仍然看见婶娘坐在门槛上,怔怔的!

  婶娘就坐在哪儿,她挥着胖手说:“婶娘不回去了,婶娘在自己的家过年。”

  我最后还是走了,只是婶娘到底守住了那几颗糖,却是失去了一个年。

  就在那一年的时候,婶娘开始病了,开始只是吃一些药物,挺过去了就是了。那一会儿婶娘的神志已经有一些不清楚了,只是疯疯癫癫而已。

  我对奶奶说:“婶娘出事了。”

  是的!那个时候我就知道,一定出事了。可笑的是我还在安慰自己,事情会变好的。

  第四年,那个男人抵不住压力带着婶娘出去了。

  三年,婶娘做了三年的洗碗工。三年的时间她将酒店丢弃的腊肉捡起来熬油熬了整整三大坛子。

 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在医院打着点滴的婶娘,面色苍白,戴着呼吸罩。

  那一年我刚刚读大学,我见到了头发半白的婶娘,将红橙橙的苹果放在那儿,婶娘看见了笑着说:“崽崽儿,买那么多干什么。”

  我买了一箱的牛奶,悄悄的将那一些便宜的植物饮料推到了一边。

  我说婶娘你以后喝这个,这个是营养快线,这个是特仑苏。

  婶娘笑着说:“就是胡乱花钱,别乱买那一些东西。”

  我说不值钱的。

  婶娘摸着红橙橙的苹果看了又看,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放下了。

  我说我给你洗一个吧,按照往常,婶娘一定会是笑着点头。

  只是婶娘眼睛看着窗外寂静的梧桐,怔怔的。

 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一片梧桐悄然落下。

  后来就是军训了,我回家又买了一箱牛奶,婶娘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家中。

  他看见全身都是泥土的我笑着说道:“崽崽儿,回来啊。”

  我说:“嗯。”

  她在她家的门槛上,一坐就是一天。

  我走的时候给他买了几盒营养快线。

  她笑眯眯的缓缓点着头说:“这东西有味道哎,酸酸甜甜的。”

  后来三爷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悄悄的打来了电话:“二娘死了。”

  我低低的说道:“知道了。”

  那一天我恍惚看见一大片的红薯干,挂在老家的土墙上,婶娘看一下笑一下。

  我记得在离开的时候,爷爷叫我去叫村口一个跳大神的神婆。他说你把它叫去给婶娘看一看吧。

  我沉默了好久!

  答应了!

  看着脸颊苍白的婶娘在颤抖的念着:“天父天母之名......”

  我撇过头去,怔怔的看着窗外。

  流云涣散。

  有一回我悄悄的看了看婶娘的一些药物,发现其中只是一些廉价的化疗辅助药物,其中还有一味头疼片。

  除去医保,婶娘三年的工钱全部吃了药物了。而医保之下的开销,仍然沉重。

  奶奶好多时候笑着说以后婶娘老了没人照顾咋办。

  我拍着xiong脯说我在照顾她。婶娘笑起来憨憨的像是一个猪一样。

  这就是婶娘的后半生。

  沉重而不幸。无法言语的路途艰难难走。可是我知道过去的未来一定有,未来没有的过去一定存在过。

  我将大声的悲歌着。

  婶娘有一回在门中对我哭,我说婶娘你哭什么。婶娘说地下仍然没有钱花。

  我还在学校,婶娘,我哪儿给你钱啊!

  婶娘,我改变不了。

  崽崽儿没有心的。

  我是该批判,还是该沉重的负担。其实我知道,我唯一可以做的或许是改变。

  在那一刻我假装平静,其实心中早已苦涩酸楚,是无动的,也是无力的。

  即使人xing如此黯淡,即使规矩如此无情,即使我知道贫困是导致愚昧的一切根源。

  我还是不想去,不敢去衍生这个世界,我知道那一个个无助的眼神有多大的伤害,那蕴含了人间疾苦的悲悯使我无力回天。那么多的不幸者那么多的悲哀者,无论规矩,无论战争,无论贫困,无论陋习,无论传统。

  无法改变的积弱生命,挣扎着,善良者,却又是怯懦着,苦笑着面对天上人间。

  流逝过去的不止是岁月,还有一快快深深白骨。许多未见得悲伤,许多未见得伤害.....就好像每一次流光之下的生命都化作了凄美的火焰,在一霎那发出的热量温婉而又凄迷。

  他们是不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体现。

  我能着什么?买几盒奶,或者是请来几个跳大神的神婆。

  人世间最凄凉的是莫过于知道结局却是还在一味的欺瞒。

  即使勇于战斗于未知,对于命运抗斗而不懈。

  可是面对与红尘中的种种流萤,你发现守静的土地长满青草,自己却是以为拥有了一片草原。

  实际上,一片荒芜。

  最是荒凉。

  “背时砍脑壳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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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23-03-06 20:10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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