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创作《白鹿原》时，仅前期准备工作就历时两年。那两年，他看了很多资料。

在他阅读的众多资料中，最打动他的是几本厚厚的记录当地贤惠妇女的书。这些书里记载的妇女连完整的名字都没有，只有白之类的头衔，更不用说她们的事迹了。之所以被记录下来，是因为他们至死不渝，充分展现了封建时代的三从四德。

这使陈极为震惊和难过。

作为一个早期作品中全部人物几乎都是农村男性的作家，在《白鹿原》中，他塑造了田小娥这个与那些贤淑豪迈的女性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。

她和黑娃暧昧，和陆子霖暧昧，勾引白孝文。她的行为似乎很“放荡”。其实每次她被逼无奈都是人性使然。

田小娥的生之痛、生之痛、死之痛，其实是陈对无数沉默女性的委屈，而田小娥则是为无数被压迫的沉默女性发声的代表。

0101

“程朱理学”是众所周知的。

朱，程程。

程遗书里有一段话，有人问程颐:寡妇讲道理好像不可取。怎么样？

程颐说，当然！取，以配身也。如果你拿不光彩的人来配你的身体，你就已经不光彩了。

那人又问:人穷无依无靠的人或寡妇可以再婚吗？

程颐说:只是后人怕冷饿死，所以有一些说法。然而，饥饿是最小的，耻辱是巨大的。

将近一千年后，很多人只记得后一个问题，他们用它来问女人。对于女人，大家都说“生死是小事，荣誉和荣誉才是大事。”女人一旦失去了荣誉，不管是什么原因，都会遭到万人唾骂，所有人都会鄙视她。

这就是为什么当陈查资料的时候，看到了几个连名字都不全的名单，而这只是陈所在的地方的名单。这些人没有任何事迹，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默。

土地还是那么多，但是一个国家呢？真不敢想象！

与这些女前辈的沉默不同，田小娥不甘于沉默。她不愿意接受命运的摆布，拼命想挣脱。

十几岁时，田小娥当家作主，嫁给了郭，成了小妾。

郭家虽然是个大家族，但是除了有点钱，有很多田，可以用来欺压人，没有什么平等自由。

小娥虽然是妾，却得不到任何优待，甚至过着“猪狗不如”的生活。郭家不要她生孩子，也不要她做门面，专门请她给郭“泡枣”。

“每晚往女人处塞三颗干枣，泡一夜，第二天早上拿出来洗干净，给郭空吃。”

当然，“泡枣”是晚上的事情。白天，她是仆人，服侍郭和他的原配妻子，生火做饭，倒屎倒尿，忙进忙出。

小娥觉得自己的生活“连狗都不如”。为了报复郭，小娥把泡好的“枣”放在便池里给了郭。

虽然反抗的方式很可笑，但至少她开始反抗了。仅此一点，田小娥就不同于传统的贤惠女子。她很叛逆，但她活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，而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偶。

0202

对于田小娥，她要的不多，只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，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生活。

在郭家，虽然衣食无忧，但生活并不“正常”。

黑娃来到郭家后，小娥偷偷勾引黑娃，假装脚痛，自己走近黑娃。黑娃虽然不知所措，但一开始还是克制住了，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对不起郭的奉承和“重用”。

最终感情占了上风，开始和小娥暧昧。

两人发生不可告人的关系后，小娥想和黑娃一起离开，哪怕吃糠咽菜。

“姐姐在这个房间里比狗还不如。我想我们偷了空逃到了很远的地方。我不介意乞讨吃喝，只要你日夜陪着我。”

她不怕苦，不怕累，不怕穷，只要能走。

两人还没来得及跑，就被郭发现了。表面上大方，让黑娃离开，暗地里找人杀了黑娃，等黑娃侥幸逃脱，偷偷回到郭家时，小娥已经被赶出了郭家。

当时女方做了这样的事，而且是丢了神仙的事。连娘家都希望田小娥死，以免丢人。她成了全国各个角落的笑话，知道她的过去也没人敢娶她。和她结婚是一种耻辱。

黑娃找到田家，说想嫁给田小娥。当时田家祝田小娥嫁人，一点也没有为难黑娃。彩礼没要，婚礼也没要，黑娃就把田小娥带走了。

跟着黑娃到白鹿村，她离开了家乡，人生地不熟。小娥以为过去真的是过去，不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，但是她的过去还是被查了出来。

黑娃的长辈们，谁也不同意黑娃娶这样的女人，村里人也对田小娥指指点点，言语中充满了轻蔑和鄙视。

那时候，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，被“荣”字捆绑着。一旦违反了这两个字，不管是什么原因，都成了村外的耻辱。

田小娥最大的悲哀是，她生在一个不懂得包容的年代。她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所有女人的悲哀，但她是不名誉的悲哀，其他女人是守节的悲哀。

0303

广阔的白鹿原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女人。

族长白嘉轩劝黑娃离开田小娥，他愿意出钱帮黑娃娶个正经姑娘做媳妇。

黑娃的父亲卢三也不认这个媳妇，觉得请她进门丢人，在村里抬不起头。

田小娥进不了祠堂，拜不了祖宗，只能和黑娃住在村口的破窑洞里。她一点一点地收拾着凌乱的山洞，渐渐有了家的样子。

之后小娥过着贫穷的生活，黑娃在外面生活，但是小娥很满足。

“又瞎又烂终于是我们自己的家了！”

“我不太瞎也不太坏。只要有你，我愿意吃糠咽菜。”

黑娃造反后，小娥受尽屈辱。她被剥光衣服，然后被鞭打。为了救黑娃，她被陆子霖欺骗，失去了童贞。她真的成了白鹿村村民眼中的放***人。大家都欺负她，那个女的不要脸。男的半夜想爬上她的炕，路过的时候得多看一眼。

看到白鹿村村民如此龌龊，族长白嘉轩觉得都是因为田小娥，用最严格的宗族规矩惩罚她，把她打死。

晚上屋漏偏逢连夜雨，就有黑娃死在外面的消息。田小娥绝望了，她成了陆子霖的女人。在陆子霖的唆使下，她勾引白孝文，报复白嘉轩。

白孝文上钩了，田小娥有了外遇。这一切又被白嘉轩看到了。白孝文被族规惩罚，差点被杀。

这个时候，田小娥觉得太残忍了。她对自己说:“这是真正的伤害。”

白嘉轩丢了脸，陆子霖很高兴。那天晚上，他在炕上对田小娥说，你想干嘛就干嘛。

小娥真的放肆过一次，她把尿泼在鹿子霖脸上，恼羞成怒的鹿子霖给了田小娥一记耳光，羞辱她:

“***，我给你笑脸你却忘了姓，你是谁？给你一根稻草，你就成了一根拐杖？我和你在一个尺度上不一致。”

这也是田小娥不甘心任人摆布做出的一些反抗，还是很可笑很可悲的。

奥威尔在《1984》中说:只有觉醒了才会反抗，只有反抗了才会觉醒。

田小娥看似可怜的反抗，恰恰是她觉醒的标志。

0404

以前女人被三从四德，贞操名分，小脚束缚。

从三四美德贞操名分，从小就被***，然后裹上一双小脚。如果一个女人连路都走不远，她能做什么？于是她们不得不依靠男人，尤其是在农村，找不到工作，只能找一个依靠。

鹿子霖离开田小娥后，白孝文越来越肆无忌惮。他释放了本性，和田小娥出去了。白嘉轩气得肝肠寸断，把白孝文赶出了白宫。

被大自然放出来的白孝文和田小娥过着安稳的生活。然而，饥荒过后，他们没有东西吃了。小娥捡野菜，捡了个“大烟糊”。他们对大烟上瘾了。白孝文卖了家产，还是被吃掉空。

我不得不出去乞讨食物，我有足够的食物。小娥在家，还饿着。这时，小娥怀孕了。

白孝文，讨饭，被陆三看见。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田小娥造成的，于是决定做一件“好事”。当晚，陆三带着准备好的飞镖，来到天晓娥小娥居住的烂窑洞。在小娥转身的一瞬间，他拔出飞镖，刺向小娥的后心。血涌了出来，流了一地。

而小娥回过身，双手撑起身子，惊喜而凄凉地叫了一声“啊，大(爸)”。

她做错了什么？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？因为不名誉？因为她是女人？因为她害了白鹿原？但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怎么会这么能干呢？

这一切只是因为，在那个所有女人都聪慧沉默的年代，她不想沉默，不想被人推来推去，没有反抗。

0505

以今天的眼光来看，田小娥的做法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罪。她和黑娃在一起是因为在郭家被“虐待”。她把贞操给了陆子霖，被骗了。最后她把自己托付给了白孝文，因为白孝文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对她好。

她也想和白孝文好好过日子，但是没有人给她这样的机会。

这样的故事，这样的女人，在今天，当然不足为奇，更不足以说什么反抗和觉醒。但在一百年前的农村，这可是惊天动地。在所有女人默默忍受命运的时候，田小娥有了声音，即使那声音以悲剧告终。

但是悲伤的声音并不比寂静更让人难受。

在《白鹿原》中，还有一个完全认命的女人。她是冷先生的女儿冷。

冷听从父母的命令，嫁给了陆，但陆这个新角色却一点也不喜欢她，处处迁就她，这让冷成了白鹿原上的一个笑话。

最后，冷被她的两个家庭逼疯了。她开始胡说八道，讲一些笑话。冷先生感到羞耻，让姚毒死了自己的女儿。

这是她在最后一个寒冷的秋月上吊***的社会。她至死都没有反抗，而是极其顺从地接受了命运。

在一个充满沉默的时代，在一个充满服从的时代，个人的反抗其实是一种绝望的死亡，但他们也是先锋。

回顾历史，沉默的人太多了。然而，历史终究成为了历史。田小娥的出现只能说是人们对历史的反思，是对无数被压迫女性的交代。

0606

古人说

“夫以铜为镜，可以衣冠楚楚；以史为鉴，可以知兴亡；以人为镜，可以看出得失。”

我们读书，看一些人的生活，看一些过去的历史，是为了知道我们今天所拥有的，也是为了看到我们今天生活的局限性。

任何时代的生活都有其局限性，大多数人认为是好的，已经成为历史的主流。但有时候，少数人而非多数人的声音，代表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。

《陈》中田小娥所处的时代背景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。有些人仍然想当然地认为脚大的女人不能结婚，而另一些人则保持过去的道德戒律，认为女人应该和丈夫一起教育孩子，遵守四德。

但历史也证明了，抱持这种观念的女性，最终只能在《贤妇之书》中留下一个类似“白昭家”的称谓，甚至不能留下一个完整的名字。更可怕的是，他们用自己的生命铸造了一面墙，上面写着“生死虽小，荣辱却大。”

带着历史的悲剧，回望今天的生活，还有什么是“永远这样”的？

鲁迅先生在《狂人日记》中说:

从来没有，对不对？

所以对于人和事，要知道有的永远是这样的，吃人的，有的标新立异的，这只是人性最自然的样子。

但即使在今天，仍然有太多的人生活在“从来不这样”中。什么女人要28岁前结婚，什么男人30岁前存钱，什么职场饭局没这样过，什么结婚彩礼没这样过，什么女人没做过家务，都是扯淡。

但可怕的是，这样的事情还是太多了。

正因为这些东西一直都是这样，所以才出现了很多妥协，迎合，悲剧。

凡事总是这样的，用来问人。这种要求也包括自愿遵守的人。他们不仅囚禁自己，还希望囚禁别人。

0707

记住，生活只能是你认为应该的样子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，是个人兴趣、天赋和追求的结合。

你喜欢的，你认为对的，就是你认为对的。别人也有别人喜欢的，别人认为对的，因为他和你经历不同，性格不同，兴趣和认知不同。

所以无论如何，记住，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

既然你达不到神的境界，你就没有权利说神能说什么，也没有权利去评判这个世界的人生是好是坏，是对是错。上帝就是这么做的。你怎么敢评价一个凡人？

而很多悲剧之所以成了悲剧，就在于许多人无所顾忌地评判别人，好像自己就是神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