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北宋发明活字印刷术到民国被淘汰，中国传统活字印刷术用了整整十个世纪。与雕版印刷相比，活字印刷在很多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。它是一种先进的技术，但还未能取代雕版成为主流的印刷方式。为什么？

长期以来，学术界一直存在不同意见，主要有:

一个

但相对于雕版来说，活字版的功能并不完善，主要是版材不能随时保存用于印刷。黄永年先生曾指出，这是活字书在封建社会无法取代雕版印刷的“唯一原因”。

二

人们认为活字印刷至少需要几万个字。从技术和经济角度来看，成本太高。对于印刷量较小的书籍，最好采用雕版印刷。

三

认为汉字的字太多，雕刻或铸造几万个字来准备一套活字，费时费力，效率低。

四

人们认为活字印刷的排版工人必须识字，但古代识字的人很少，不容易找到这样的工人，影响了活字的使用。

五

认为受制于各种文化因素，如活字版中的错别字、错别字，难以纠正，影响阅读；版面没有雕版漂亮，字体没有雕版灵活。

还有其他理论，但都可以归入上述理论。这些原因都是从今天的观察中推断出来的。有些是合理的，有些可能不符合事实。实际上，在古代出版印刷活动中，许多出版商和印刷商都亲自解释过采用或放弃活字印刷的原因。他们的观点显然更值得关注，这有助于我们理解传统活字印刷技术的缺点，以及它为何未能取代雕版印刷。

以下收集了历代一些出版商和印刷商对活字印刷的看法，并做了简要说明。

活字印刷技术的发明者和改进者的看法

活字印刷术有明确的发明者，自问世以来不断改进，留下了一些详细的技术说明，包括对活字印刷术优势的判断。

中国乃至世界上最早记录活字印刷技术的文献沈括的《孟茜碧潭》是北宋沈括的《孟茜碧潭》。沈括记录了毕升发明粘土活字版，并仔细分析了这一技术的优势。《孟茜笔谈》卷十八说:

在日历中，有一个布毕升和一个陷阱。该方法.....如果只印三两份，就不容易了。如果印几万份，那是极快的。经常用两个铁板，一个印，一个已经自印。只不过这个印刷完成后，第二版已经有了，互通性更强，瞬间就能搞定。

“停印三两本不容易”，这是跟复印比的；“印几十万册，速度极快”，这是和雕版印刷相比较的。对于毕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，沈括看重的是“极快”和“即时”，即具有效率的优势。

元代人王镇是活字印刷术的革新者。他发明了用于印刷书籍的木制活字板。在制作活字印刷书法时，他说:

木头，工匠花费很大，连一个书字板，手艺都不如几年的，虽然有书可以传世，但人们怕其劳务费，不敢印出来流传后世。.......前宣州旌德县人印石撰写《农书》时，因字数多，印刷困难。于是，他用自己的意思，命工匠打造活字，两年就完成了。试印这本县志书，大概6万字。几个月后，数百本书就完成了。就像出版板，你只知道它是可用的。两年后，他搬到忻州永丰县，在那里做官。就在那时，农书完成了，他想用活字印刷。现在，我知道江西已经被印在板子上了，我要把它存起来另作他用。但此法古今未传，故在此编目，好事多磨，以待世人，乃印书省事之法，永传千古。

王镇发明的木制活字版“省方便印书法”，不仅经济方便，而且具有成本和效率的优势。

清代广泛使用木活字印刷术印制《五英殿聚珍版》中的插图。清乾隆三十八年，大臣金鉴奏木活字印书，作品完成后，撰写《聚宝殿序》。他用木活字印刷术打陈的原因是:

如今，里里外外收集的遗书已有数千份。现在，选择该出版的，刻的，都是命令，都是让刻版过关。给艺林加福利是皇上特别的恩情。不过以后出版还需要时间，不仅是因为用的版本多，而且是一个一个出版。我细想，还不如刻一分枣木活字，印各种书，比较版本，这样数量和用料都大大减少了。.......如今的刻枣活字涵盖一分，总图只要一千四百多两银子，而各种书都可以。即使印刷时间长了，字画模糊了，也要再刻一点。人工费不超过这个数，或者还有一些备用的可以接，可以在刻字上多省一点。这样事情就不复杂省力了，好像时间很长。

“不复杂，但很省力”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。简也看重木活字印刷的成本和效率优势，但他也意识到木活字用久了会模糊损坏，可能需要雕刻。

2.出版商对活字印刷的看法

历史上有很多用活字印刷书籍的出版社。有时，他们会在印刷书籍的序言和后记中留下自己独立活字印刷的意见。

明万历初年，许用活字排印其父徐学谟所写的《苗实陆诗雨》，并在书卡中说:

出了十几年的书，但是很差，所以不作为梓。只印了一百本假铅印，可以说是家族收藏，不敢走向世界。活体版也是相当费力，难以为继，观者见谅。

许因贫穷不能雕刻，用活版印刷他父亲的书。然而，印数只有几百张，不足以在世界范围内广为流传。许之所以选择活字版，是因为活字版成本低，买得起。

明朝万历年间，魏撰写了512卷的历代史书，数量多到无法印刷。之后，浙江参政的郭、等用木活字印刷。郭在《史记·列传》的序言中说:

苕溪出事，是县令沈树顺、鲁世华和吴二令、袁元让任命的公司经理周尚志，得了奖，尽了力。写作的时候，花了很多钱。不把工资和黄金捐出来，铜板日期印成干部，就死定了。

郭之所以采用木活字，是因为木活字具有成本低、效率高的优点。

清朝道光年间，李兆洛撰写了《古今地名通解》和《通解韵编》(即《历代地理志编解韵》)，但无法雕刻，打算刻活字进行排版。他在给吴的信中说:

赵罗编纂的《古今地名通例》已略作准备，但因卷面较大，难以下笔。另一本书《通卞氏韵》已经写好了。虽然不那么省，但字还是五六十万。不好写，也不可能刻。计划印五六十个活字版，认为是传世之地。目前活字的雕刻还没做，冬末应该能完成。

李兆洛认为，木活字印刷可以解决“写字难，刻字难”的问题，而且还利用了效率和成本的优势。

清同治、光绪年间，朱学勤、朱智、徐庚申担任主编，编纂了《剿粤寇略》420卷，《剿捻寇略》320卷。书籍完成后，朱智和徐庚申建议使用新购买的文同博物馆(由总理衙门管理)的西方活字印刷。俞樾写《朱()侍郎七十寿辰序》说:

整本书都要报道，要出例子。读故事很贵。总理的国家事务政府有一个从外国购买的活版，公众和许提出了保留它的建议。复杂简单，快捷经济。书籍、奖项、晋升都很差。

活字也是活字的一种。两部《方略》共有700多卷，连内府都负担不起刻本的费用。所以选择活字排版，方便，快捷，便宜。

活字清咸丰，宋代写《淇水国七修序》，其中说:

今天也是在老章的基础上。其传体例沿袭前代规模，编纂完备，仿六修法。用聚宝盆印版，省工便宜，办事快捷。

家谱篇幅大，印数少，如果用雕版印刷，单位成本会很高。只有使用活字印刷，才能“省力、省钱、办事快”。

清光绪年间，张培伦与王商议，用木活字镌刻彭钞“旧五代史”。在《于坚纪》的信中，第三封“斧王连生太守”说:

彭的《旧五代史》注释，第一个注释实在令人讨厌。顾廷易观察到这里有一块活字板，但是字不好。据云200金可以打印5万字，已经详细估算过了。如果可以估算的话，木刻的字虽然不耐用，但是应该刻一两种，比纸币方便，也不贵。

在信五《致王连生牟》中，他说:

上一节尚活字板还没有回答。估计细字4万，小字4万，刻价200左右。可以做到，但不知道能不能持久。这是一个词。

《旧五代史》共150卷，共一百多万字。只需要雕刻8万个活字就可以打印出来，而且比复印“更方便，更便宜”，可见其在效率和成本上的优势。但张培伦也担心木制活字不耐用，容易损坏。

排除三本活字版的出版者的说法

在古代，一些出版商在使用活字版后表示不满或遗憾，或在选择雕版时给出放弃活字版的理由。

清初，冯撰《冯秘笈》五十卷，初版为木活字印刷。在他的《医典》一书中，封面卡说:

全书共八种，汇集了张昭30年苦心经营的《内经》和《杂病》、《妇科》、《外科》、《痤疮》、《药性》、《脉方》等著作2000余篇。为了拯救世界，奈里棉没能刻出来，因为用的是凸版印刷，但是装刷非常复杂，只印了几百份，才能出彩。幸运的是，不要扔掉它。如果你遇到一个同志，你会特别幸运的大方。

因为不会雕刻，他也选择了低价的活字版。然而，他对活字印刷量小、发行量差表示担忧。后来这本书被雕版重印，冯在《牛痘全集总例》中说:

记东西难，记东西难。这一年来很难听得进人民的心声，也很难创作出活的版本。很累很累，但已经是第二年年底了。但是，字用的越来越少，印出来不耐用，也没有你这样的人。当这一版废书完成的时候，势必需要几十年的努力。一旦在流水中付了钱。

此时他直接表达了对活字版的不满，甚至认为选择活字版是个错误。原因是活字容易损坏，无法保存版本，导致印数少，使他的书无法广泛流传。

清朝康雍年间，内府用铜活字印刷古今图书集成，也印刷其他书籍。雍正、庄云禄等人在《折奏陈颁布御法历由来》中提到:

历的起源有三种类型:历象考论、鲁正义论和数理本质论...贡茶的考历图像印在木板上，鲁的正义和数学的精髓都印在铜字上。如果你今天还在用铜字，做工成本比印刷雕刻木板差不了多少，所以不能永久化。请送到武英堂印一箱“陆璐正义”和“数学本质”。

《吕禄正义》等两部书所用的铜字，是古今图书集成印刷所用的铜字。铜活字的成本比木活字高。在工资差别不大的情况下，陆芸等人考虑到凸版印刷“不能永远存在”，也就是留不住版材，放弃了凸版印刷，选择了雕版印刷。

甘龙皇帝，一种铜质活字，给了鄂尔泰一本古今图书的集成。鄂尔泰死后，他的儿子荣安在《鄂温端年谱》中评论说:“花了一百多万，只刷了六十本书，板都刷坏了。”“板刷毁板”被认为是一大缺陷。

清光绪二十三年，古越布卓居士以木活字版印刷《洞主治白喉条令》并发行。封面后，他们说:

对白喉的治疗从来没有像这本书这样彻底。君子肯以印为重，则城乡皆广为人知，可免误医，一生充实，功德无量。越是古代人弥补自己的无知。江阴同事送上贡品聚珍版转载。

他已经用凸版印刷了这本书，他希望有人可以用雕版印刷，让它广为流传，家喻户晓。他之所以不说，还是因为活字版不能随时保持版型印刷，导致其传播度低。

以上都是出版社使用活字版后发现问题并表示不满的例子。这里再举两个从一开始就排斥活字的例子。

清宣彤二年，孙雄计划集资印制《道县同光四朝诗史》。他在《收藏股份简例》中说:

原版书为了快，是用铅印的。后来因为铅印风格不雅，错误较多，所以由雕版改为了铅印，但这本书用铅印的时间略晚。

他列举了活字印刷术(印刷术)的一个优点——“快”和两个缺点——“风格不雅”和“错误多”，最终放弃了活字印刷术。

民国二十八年，陈垣撰写了《师疑年谱》，也选择了镌刻出版。他在给陈乐苏的信中说:

(一念·鲁)现在已经写了六卷了，不知道年底会不会写出来。一千多块钱，傅仁本可以印出来，但他不想用石的书让天主***印出来。佛教出版社也允许印刷，但我觉得排版不雅。对于商业，商业也是欢迎的，可以多流通，但是我一直觉得排版不够有味道。老脑，不能也。

此时是1939年，雕版印刷即将被彻底淘汰。陈远仍然认为印刷术是“不雅的”和“无味的”。此时，铅印刷已经可以印刷，并且可以保存印版。陈远和孙雄抛弃活字板的原因，凸显了心理排斥的意味。

清代大型活字印刷的出版领域

清代是传统活字印刷的鼎盛时期，很多活字印刷产品流传下来，集中在几个出版领域。虽然出版商没有留下明确的采用理由，但我们可以做一些分析。

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活字印刷表演，是大量书籍中的第一部，如铜版活字版《古今图书集成》，1万册，1.6亿字，共41万多版。如果用雕版的话，就算是有钱的朝廷也印不了那么多版，而且雕刻的时间也很长(清朝200多年的内府所有的雕版也就8万多件)。使用活字完全是为了效率和成本。同时，这本书的纸张和人工成本巨大，重印需求并不强烈，所以不强调版本保存的问题。

二是《新京报》《碑文事件》等系列刊物，类似报纸。这些刊物致力于出版朝廷政务，每日更新出版，强调时效性而非排印质量，无需保留版次。

第三是家谱。现存的传统活字书中，数量最多的是家谱，占总数的80%以上。家谱个头大，印数少，一般只有几本或几十本。如果印刷版本，每本书成本极高，不需要几代重印，所以没有必要保留版本。

可见，活字印刷最能发挥作用的领域，是那些成本低、效率高、对藏版需求低或没有需求的地区。

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，古人发明、改进和使用活字板，都很看重它相对于雕版的主要明显优势:成本低、效率高。古人弃用活字印版的原因如下:功能不全(留不住印版，导致印数太少，错字难改)；活字容易损坏，降低了成本优势；社会排斥，认为它不优雅，等等。传统活字印刷无法取代雕版印刷的原因是全面的，主要原因是版材无法随时保存和印刷。

(摘自艾俊川《中国印刷史新论》，中华书局2022年1月版，书名由编者准备。原题为《传统活字印刷为何未能取代雕版印刷？——以出版商选择的理由为观测点》)

新方法，新视野，

一本关于中国印刷历史真相的书。

中国印刷史新论

作者:艾俊川

简化的水平行

32开精装

978-7-101-15422-1

六百元

中国印刷史新论

￥57.2

买

内容简介

研究印刷史的方法，除了文献引用、版式鉴定和科学考查外，还应包括通过语言学对词义的考证。这样，通过各种方法获得的多重证据，就可以搭建起一座经验的桥梁，引领我们跨越语言的陷阱和视觉的盲区，接近和还原历史的真相。

《中国印刷史新论》综合运用上述方法，研究了中国印刷史上一些被热议或已“定型”的重要概念和难点问题，如雕版印刷的起源、金属活字的制版技术、特殊材料印刷版的识别与误辨、中西印刷技术的竞争与交替等。，得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新理论。

作者简介

艾俊川，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专业，现为英国《金融时报》编辑，北京印刷学院***教授，中国古籍保护协会古籍鉴定委员会委员。曾任北京大学图书馆员，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。研究方向为印刷史、货币金融史、文字学和现代人的轶事，著有《文字中的影像》(2012)、《生活与阅读》(2021)。

内页欣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