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杏树不只是一种树

  母亲病了,毫无缘由的。  月初的时候,刚刚探望母亲回来,那会母亲红光满面,七十多岁了还在自家的菜地里忙活。回家的十多天,每天围了母亲,听她讲乡里乡亲的趣事,给她说我工作生活的前景。母亲乐了,满面的皱纹也舒展了开来,她高兴听到儿子的幸福。  家是老屋,屋...


  母亲病了,毫无缘由的。

  月初的时候,刚刚探望母亲回来,那会母亲红光满面,七十多岁了还在自家的菜地里忙活。回家的十多天,每天围了母亲,听她讲乡里乡亲的趣事,给她说我工作生活的前景。母亲乐了,满面的皱纹也舒展了开来,她高兴听到儿子的幸福。

  家是老屋,屋后的空地上,被父亲种植了大片的银杏树,郁郁葱葱的,每到夏天,在银杏树的荫庇下,老邻居们会围坐在一起,捧了茶碗,聊聊家常。父亲在世的时候,好是热闹。银杏树下,聊出好多好多家长里短的故事,丰富着大家贫瘠的精神生活。那会奇怪,父亲干嘛种那么多的银杏树,种些毛竹、养点薰衣草、繁星花不是很好吗?毛竹长得快,砍了卖点钱,增加点收入多好,实在理解不了。直到离开家,跑到千里之处的地方,上学工作,谋划生计,匆匆忙忙过着日复一日一抬头就看到天花板的生活。过得紧了,便极少能回到老家,看看父母,尽尽孝心,只在电话中,网络里,以片刻的问候,聊以自赎似的安慰。生怕他们担心,于是时时诉说着外面如何的美,自己怎么的顺利,忙忙碌碌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企划书,项目多的应接不暇,许诺着春节一定要回家。银杏树也随了岁月,一天天长大,满载着父亲的期望,父亲说,看到银杏树就像看到俺娃一样,我终究不懂,父亲的话里有着怎样的含义。父亲是在银杏树下突然地走的,没留下一句遗言,走时的父亲很安详,就那样静静坐在树下,小方桌上,是父亲尚温的茶碗。母亲说,父亲曾经一直念叨,等娃回来,银杏树也长大了,这树跟咱家娃儿一样。打发完父亲,我急匆匆地返回了公司,全然没理会母亲话里的意思,银杏树只是父亲的喜好吧,公司一大堆问题等着我去解决,哪里会有对银杏树的思考。风风雨雨的人生,焦头烂额的际遇,让我早已漠视了故乡的存在,一味扎倒头吞咽了苦难打拼,只想着在千里之外也闯出一番天地,做父母眼里骄傲的儿子,妻子眼里成功的丈夫,儿子眼里崇拜的英雄。

  老屋有了母亲,我从没有担心,荒芜还是坍塌,有母亲在,老屋就在,屋后的银杏树就在,银杏树只是一种树,是父亲曾经的喜好罢了。母亲是老屋最好的守候者,也是我疗伤时最好的归宿地。

  我是不信中医的,也不尽然因为看了鲁迅对中医的厌恶,或者某些人对中医的敌对。鲁迅的厌恶自有他的道理,“河边挖的芦根”、“经霜三年的甘蔗”、“原配蟋蟀一对”等等,太过玄乎的中医,便失去了可信。我不信中医,是因为中医开出的一大堆药方里,花花草草皆可入药,哪怕路边常见的狗尾巴草,羊们爱吃的苜蓿,妖冶的狼毒花,飘零的银杏树叶,一直我都是满腹的疑问,中医不过是骗人的,反正一时半会显不出疗效。

  母亲躺在床上,大姐守着,看我回来,母亲欠了欠身子想要坐起,大姐按住了她,孱弱的母亲用沙哑的嗓音问我,山娃,你怎么回来了,我没事的。说完,抑制不住的咳嗽,喘息的厉害。我眼中噙了泪,妈,前一阵才好好的,这是怎么了?母亲安慰我,没事的,没事的,可能风寒感冒了,有你姐在,你回来干啥。我的目光对接了大姐,大姐说,找大夫看过了,就咱村里那个老中医,给开了一堆中药,熬好了给拿过来。我目光里添加了狐疑,中医,能行吗?妈都病成了这样,我看还是去医院吧,让西医看看,那见效最快,有些病,中医是耽误时间的。母亲看了我,摇了摇头,不去,去啥医院呢,又不是什么大病,再说,你又没试怎么知道,人家给看了的,吃完药再说。大姐用目光阻止了我,先依了母亲再说。我一时,竟也没了主张,中医,我是不信的。这样,我跟母亲说,妈,咱也让西医看看,如果需要咱再说,您看呢?母亲坚决的摇了摇了头,不要,不要,妈的病妈知道,没事的,没事的。西医能干吗,输液啊!

  看母亲坚决,我还是作罢,心里却一百个不甘心,咨询了做医生的同学,讲述了母亲的病症,同学的答复断绝了我最后的念想,先不用西医吧,老人家调理调理或者就好了的,前期没一点症状,你不用那么着急的。

  入夜,躺在外屋的床上,母亲不间断地咳嗽着,我的心也随了那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。屋后,风中的银杏树扑扑簌簌,像是父亲的叮咛,间或“哗”的一声,又似父亲长长的叹息,银杏树该是有着父亲的灵魂,听了一夜的风声,想了一夜的父亲。

  一大堆的中药熬好给拿了过来,一小袋一小袋全封好了的。我陪侍着母亲,开始了第一个疗程,药是苦的,每次看母亲喝药都似乎是强忍着,喝一口,赶紧就一口开水下去。七天,母亲的气色竟渐渐好转了许多,咳嗽声也日渐稀少,喘息声渐而平稳,起身下地,在地上不时也能走动走动,从怀疑到稍稍的相信,我倒是惊奇这中药的疗效,没想到还真的能起到作用。

  大姐说,看母亲这情况,没事了的,你也早早回公司吧,有我呢。一味要用西医的想法随着母亲的好转也烟消云散,我看了看母亲,母亲明亮的目光里露着安慰,没事的,我再喝些中药就好了的,去吧,赶紧上班去。

  第一次备感生活的无奈,扎心的痛,母亲,原谅儿子的无能,“我双手抱着砖就无法孝敬您,我双手放开砖就无法养您”,生活就是这样的狗血。秋风凄凉,我告别了母亲,屋后的银杏树在风中坚挺地立着,那里有父亲的身影。几片枯萎的叶子飘落到脚前,金黄金黄,我顺手捡了起来,夹进了我带来的那本《将来的你,一定会感谢现在拼命的自己》书中。

  大姐微信留言说,妈现在好多了,你不用担心,照顾好自己,妈都可以摘菜了。你知道吗?咱那老中医说,中药配方里还有咱家银杏树的树叶了,你留下的一千块钱根本用不了那么多,只要300块钱就足够了。听老中医讲,咱屋后的那片银杏树至少也值七八万了,老屋的修缮有这些树的钱足够了。留言的后面是一段微视频,金黄金黄的银杏树下,那张父亲经常坐的小方桌前,母亲正摘着菜叶,挺直的腰板,看不出一丝曾经生病的样子。那一刻,我刚刚因为企划书的失误,被经理狠狠地尅了一顿。

  看着母亲,看着那一片片金黄的银杏树,我刹那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,不由得竟然湿润了眼睛。

一件破棉袄我的爱,你收到了吗八月,我不再悲伤校园里的翠竹怀念祖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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