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门前，有一棵樟树，受乡下风雨的滋润，能在晴朗的夜晚里，托起大半星河。
无人知道它的来历，是一阵风，一只顽皮的鸟儿，一只灵动的刺猬，将其投入土地的拥抱，又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探出头来。
如此漫不经心地生长着，它的枝桠穿过爷爷、爸爸、我、不知疲倦地生长着，尽心尽力地守护着。
某个夏日的夜晚，月华饱满，蝉声朗朗，从树叶间吹来的风总是报以樟树的清香，夜间的凉爽，再跌跌撞撞，撞上阳台，拂过我的脸庞。
睡意仿佛有意躲着我，我索性爬起来，想与樟树说说话。
月夜下，多了一个黑影，那个宽实的后背想必是我的父亲，我们在黑暗中会心一笑，共同望向月亮。
月亮，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，千里迢迢地从太空奔来，没来得及休息，就要听着那些独立生命体诉说着一个又一个不幸的遭遇。
父亲递给我一瓶酒，瓶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，在透过树间的点点月光中发出动人的光。一杯复一杯，对影成三人。月下独酌的情景，千年前哪个逍遥神仙也出现过。
“儿子，你看这樟树，既不够高大，花果也不够大，图什么呢？”
是啊，图什么呢？
父亲仅仅是个农民工，却从不认为自己仅仅是个农民工，时常在田间地头能听见父亲操着并不熟悉的普通话，悠然吟唱着。
“我歌月徘徊，我舞影凌乱！”
我很奇怪，父亲口中的诗句是何来的？父亲笑了笑，又俯下身子，边做着农事边再次吟起了诗句，手中的苗也在一声声中迷失了自我。
我的父亲是个诗人，他以生活为稿纸，以身上流淌的血为墨，书写着自己的非凡诗篇。
“大概是为着理想而生长吧。”
喝到最后，连酒瓶也打翻了，樟树同我们一样，喝醉了，树影也斑驳起来。
那日之后，每每见到那棵樟树，便如针芒在身，哪怕在黑暗中踽踽独行，也不敢停下张望，因为有那日的醉酒，那醉酒的樟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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